2008年05月01日

傷害13億人民感情的‧‧‧

泰晤士報網站上最近每一篇有關西藏或奧運的報導出現,旁邊就會跟隨這一篇塞門‧巴恩斯(Simon Barnes)的評論,這一位是泰晤士報的體育評論家,也是週六刊出野生動物觀察的專欄作家。

他在本文裏,所思考的,是中國人民與中國政府的區別。他問,我們不喜歡的,是中國人還是中國政府?是中國人真的有問題?毫無人性,對別人的苦難沒有理解與同情?還是中國政府為了鞏固政權,而不擇手段壓迫人民?而我不得不說,這樣的思考,亦很能警戒與提醒我自己。

From The Times
April 11, 2008
West must be careful with Chinese whispers
Simon Barnes

如果你在這裏待更久,你就會變成丹鳯眼。
菲利普王子,1986在北京對愛丁堡大學學生這樣說。


看起來,西方的大多數國家在這個問題上有一致的看法:西藏人民生活在壓迫之中,中國人不尊重人權,而八月北京奧運前的各種活動,提供一個正確而適當的舞台,讓我們表達對於中國人的保留。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好。但我們不喜歡的,是中國政府?還是中國人民?這是一個道德問題?還是一個種族問題?我有種感覺是這兩者有點混淆了。也許我們應該想辦法自我澄清。

我必須說,這次的火炬接力一定是被某個希望極大化西方人對於中國人的恐懼與懷疑的傢伙給構想出來的。每一步,火炬都被穿著運動衣的中國男子給包圍。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他們在幹嘛,他們的地位是什麼。他們只是在那裏,看起來頗具威脅--而且,讓我們坦白說吧--看起來長得一模一樣。

這是一架機器,是一隊邪惡非人的機器人,面無表情地綁架了自由的象徵,以達成他們的黑暗目的。那就是許多旁觀者的看法。這是一個超級笨拙的公關之作:面無表情的中國對抗全世界的一個象徵。

西方有一種深深的恐懼:那就是中國埋伏在西方要害。中國人那麼多,13億人口,而我們只有6千萬。想像自己是這麼龐大人口的其中一位,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只能看到個體的立即死亡。

然後,還有一種沈默的軍事威脅:就像湯姆雷勒在1965年所唱的:「中國有原子彈,但大家不要恐懼/至少在五年內他們不能消滅我們。」中國從來不是一個盟友,但也從來不是一個敵人,不像冷戰中涇渭分明的區別。在我們的心裏,我們來不知道要把中國歸屬於哪一個類別。

另外一個問題是,中國人看起來都一樣。事實上,當然不是如此。只是他們的五官比較小,如此而已。我在香港住了四年,可以很清楚地區別哪個人是哪個人。

文化的差異可能看起來很巨大。我的一個朋友,會講北京話,曾經參加一個香港(那時候還是英國殖民地)與PRC高層的會議。這位香港的高層人士為了打破尷尬沈默這樣說:「我總是相信中國人是90%可以理解,而10%無法理解的。我提議集中在我可以理解的90%之上。」大家彼此微笑,握手。但翻譯的人說的卻是:「他說中國人有百分之九十是好的,百分之十是壞的,他要集中在好的上面。」然後我記得跟一位中國編輯就費用問題彼此討價還價。很難,因為她很漂亮,而且又堅不讓步。我說:「看吧,妳必須讓一點點。畢竟,我們在西方有一種觀念是挽回顏面。」一個非常香港似的對話:英國與中極度不同的性質與文化(還有許多其他人剛好經過),造成了,短暫的一個瘋狂有創意的地方。

即使在這裏,對於邊境另一頭的中國人究竟想幹嘛,還是有懷疑、恐懼,直到偏執的程度。但這與中國人民無關,因為許多香港人,如果不是大多數,亦共享同樣的恐懼。我們不信任的,是政府,而不是人民。

而這兩者不同。這是值得記住的一點。你難道不討厭一個外國人跟你打架,因為你入侵了伊拉克?在過去,在美國的酒吧裏,許多美國人都想知道我為什麼堅持壓迫害愛爾蘭人:這些談話都很糟糕。

我們對中國的恐懼與不信任,來自於這是一個一黨獨裁的國家,而政治上不容許岐異聲音。但若假設中國人民都對這樣的制度感到無比的快樂,那就是一種莽撞的誤會。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中國人確實就是邪惡的一群:但這種看法是荒唐無稽的。我可以說,大部份的中國人都希望過著快樂、和平、滿足的生活,好好照顧自己的家人,並且尋求溫飽,有所成就。

跟我們並不完全不相同嘛。所以我們在腦袋裏要進行文化大革命:不再看中國是個國家,而是一個有13億個人剛好居住的地方。

我不確定這會是容易的。在奧運會裏,會有許多中國人的獎牌得主。他們會有同樣的臉孔,同樣的名字,或者看起來是這樣。對於我們這種受西方訓練的心智來說,中國臉與中國名字,在第一次遭遇時,都很不容易記住。

這些獎牌得主會做出正確的事,說出正確的話,而我們會退縮。我們會視他們為機器人,受到國家的操控,做國家所命令的事,沒有個人感覺,沒有個人意見。但如果我們不能看到其他的東西的話,我們就違背了我們社會的自由意志原則。任何時候,我們將一群人視為一個整體無所區別的眾人,而不是獨立的個人的集合,我們就背叛了我們自己的個體性。

人權!這是一個可以激發強烈情感的名詞,也是一個重要的名詞,而我們必須謹慎地使用。這個已經是一種立即的連結了:中國=糟糕的人權記錄。所以這個名詞與我們潛意識心靈的惡魔已經混雜在一起了:似乎中國人有一個糟糕的人權記錄,就是因為他們不像我們西方人一樣。他們的行為沒有人性,因為他們不知道還有更好的方式:因為他們事實上不是完全的人類。

我想很重要的,在這個令人感到困擾的奧運比賽越來越接近時,我們應該搞清楚我們所想的。如果我們想到中國在西藏的記錄是一件壞事;好,我們也有自由可以這樣說,感謝上帝。

但如果我們想--即使是在某些超過理性思考的層次--中國人本身一定有什麼廣泛的差錯,那我們就太蠢了。如果我們否定他人的人性,我們就真確地在否定我們自己的人性。


似乎,有很多中國人認為西方人對中國就是有敵意的。於是這些人,忙不迭地上街頭抗議,不管是家樂福,還是CNN。大家都有一種「慘遭誤解」的「受傷」表情。

我不得不說,這些人真的誤會了。西方人,不管是法國人,還是美國人,不喜歡的是中國政府。不是中國人個人,甚至不是中國企業。

前兩天,BBC都在播世界撞球比賽。從中國來的撞球好手梁文博就贏得賽事評論人與播報人的讚美。不是因為他的球技,而是因為他的笑容。在他似乎錯失一個進洞的好球時,卻誤打誤撞,把另外一個球打進了袋子裏,他自己也不知道,所以回到座位上。他的(英國)對手對他微笑,而裁判宣布分數,他才恍然大悟,他自己也覺得好笑。在講求冷靜與控制的撞球賽場裏,那樣人性的展現,讓評論人都說,真是可愛的年輕人。整個評論裏,沒有人提到西藏一事。沒有人說,因為中國對西藏進行壓迫,所以梁文博如何如何。(我想像,如果情況是相反的呢?美國、法國、日本選手在中國比賽,中國的評論人員會在評論的時候,讚美這些選手可愛的笑容,精湛的技術?特別是在對手就是自己的國人的時候?)

2005年,英國的本土品牌Rover被南京車廠收購了。這個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在電視上看了好幾天相關的報導與評論,似乎大家所希望的,都是雖然被收購了,Rover也關廠了,可是未來還能再度再在本地製造這個品牌的汽車。沒有人對於這樣的收購有敵意的反應。

可是只要西方一批評中國政府,許多中國人民就覺得情感受到傷害,究竟是為了什麼?我是很能理解與同情,面對外界批評的困惑與「沒有面子」。可是西方所批評的,事實上,不是中國人民,就好像CNN的記者Jack Cafferty說他的評語是針對中國政府一樣,可是還是有人認為他傷害中國人民的感情,而提出控訴。

我想,最大的區別,或許仍然在於政府制度的不同。假如有外國人要批評台灣某些現象,我通常的反應就是,沒錯,真是太可惡太糟糕了,我們也在報紙上也常常批評反省,要求政府改善。可是,中國人民不能這樣說。因為他們不能反省批評自己的政府,所以只能攻擊那些批評他們政府的人,剛好成為他們政府惡行的辯護者、保鑣、與支持者。

我想,真的有很多中國人想要西方人、外國人尊敬他們,讚美他們集體的成就,想要在世界上揚眉吐氣。其實要這樣,一點都不難。那就是不要再鸚鵡學舌一樣地重覆政府的文宣,(我相信有很多人雖然愛國,可是並不愛黨);那就是展現出一點對於別人的同情、理解與尊重,不管是對所謂的「藏胞」,還是對集會場合裏,表達出與自己不同看法的其他人。西方人想尊重的,是你個人的獨立意見,是你跟他一樣討厭謊言,討厭壓迫,渴望自由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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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by rosaceae at 19:59 │報導與評論
留言

我喜歡這篇文章。的確我們應該很小心的去區別政權與人民。這一陣子BBC有播一連串的中國學校的紀錄片,看著那些孩子與老師、家長,面對著各種考試制度,就像在台灣的你我所經歷過的一樣。他們的心裡想的也是如何要有更好的未來。真的,就像你我一樣。

真正應該被譴責的,是那個要掌握權力與利益的政權。
Posted by chung at 2008年05月02日 01:25

中國政府當然也是需要受到譴責的。

但是一個國家的人民多少是一個政府的外在形象。
在海外尤其如此。當一群海外的中國學生不能運用在國外學校所學到的邏輯思考來真正的自我思考並做出相應的行動。
而不是片面接收母國的資源做出對持不同意見的暴力相向的行為。

要抗議可以在僑居國的法律下,透過正常程序下,和平理性的抗議西方國家的"偏頗"看法。

海外中國人目前的所做所為? 我看不到這樣的情況。
Posted by 浮雲 at 2008年05月02日 02:03

附上BBC最近在播出的Chinese school系列紀錄片網址
BBC iplayer也可以看得到影片
http://www.open2.net/chineseschool/index.html

網頁裡面有些評論,還沒細看
看了也許可以幫助我們瞭解中共政權如何透過教育體系在控制人民的思想
剛剛看了第二集,一個八歲的小男生就已經說出毛主席是中國最偉大的人這樣的話,然後看他們演講結尾也是類似以前咱們「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救大陸同胞於水深火熱」之類的口號 XD

很喜歡看這些紀錄片,讓我對對岸的十幾億人多一點瞭解
也是台灣的一個警惕,教育千萬不能開倒車,回去一元思考的時代!
在這個資訊發達充斥的年代,感覺要控制一個人的思想,好像比過去還要容易,而不是困難!因為這些主流的媒體可以無所不在!
Posted by chung at 2008年05月02日 06:17

我很想問說,那納粹德國下的德國人到底有沒有罪?
當集體思考變成一種理所當然,當一個人跟隨著教唆犯行事但不覺得自己在犯罪時,對他們過多的立場退讓,不過就是讓他們越來越得寸進尺而已。
Posted by Tiberlius at 2008年05月02日 14:53

延續樓上的,當然要看是否有犯任何的殺人或是需要制裁的罪性,否則若是沒有,而只有排斥別的種族或是支持殺人政府,嚴格來說不算加害者也不算唆使者,因此是較為無罪的,但是當然德國當時的人民,或許就是這年代的德國老人,是應當要受良心譴責,因默默的支持的殺人政權,算是鼓勵殺人政權的合法性,就算只是因為被蒙蔽被影響,那些不堪的歷史也還是存在的;但現在當然要放寬心胸,而不要過分追溯歷史才、翻出來批判,應秉持理性寬容、和平根博愛,以避免在現代在發生,才是為人處事的原則才是,自由很可貴,就算不身為人而是動物,也都曉得自由是令人愉快的事情,而既然當了人,就更應該去維護這些天賦予人的權利跟義務,不單單針對中國的人權,只要世界上有任何的偏頗及不道德,都該接受審事跟導正,且用非暴力非激進的方式。
Posted by 吮手指的小孩 at 2008年05月02日 15:16

這一篇原文,和我之前在別人家留言的內容很想講的差不多,
身為一個台灣人,卻是在雪梨才能廣泛地認識、接觸到中國的朋友。

很多時候,他們也和我們一樣,有想法、不完全是被民族意識操控的;
在大多時候,我們能很愉快地交通和相處。

但就像在台灣一樣,在一個分化嚴重的小島,我們在投票的敏感時刻,
和我們意見不同的友人,那時特別明顯地是反對我們的,
於是我們激動,我們很難聽進不同的聲音,
我們久久無法釋懷,短短的選舉期,情緒要平復卻得經歷很久。

中國的朋友們,也許也是這樣,

不明白大家所討論「不公義、反人權」的論述,不是向著他們個人,
無法適當切割的結果,不同的意見,結果就傷害了他們的感情和意志。

能看到這一點其實是幸運的,這樣我們看待中國人、中國人看自己,
會客觀、持平些,也能圓融地講明白自己的觀點。

突然覺得很慶幸,因為唸過社會學和媒體識讀,
有過類似的思想的觀察、訓練,能常有反省和獨立思考意識,
對於這些國內外的評論,也更能接納各方的言論、觀點,
看的能更多元,也真的能更寬廣的看世界、看世事 :)

謝謝懸鉤子的翻譯,我真的很想轉給我中國的友人看看。
Posted by Boo in Sydney at 2008年05月05日 22:52

Boo in Sydney,
歡迎轉載。

其實我自己也做不到啦。我也有中國朋友,只要她一說,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我就怒火攻心,想要與她絕交。哈哈哈~

我更敬佩的是達賴喇嘛,遭受中國媒體這樣的侮辱,還能堅持中道與非暴力,不要求獨立,果然是佛教的高深修為。

泰伯大,
>>那納粹德國下的德國人到底有沒有罪?

這是一個好問題。我最近在讀有關這方面的文章,顯然英國首相邱吉爾在戰後,並不堅持對於德國人採取報復手段,只要求德國納綷政府被審判。德國人戰後,自己亦有對於二戰的沉默產生反省,是來自自己內部,而不是外力。當然那樣的反省,才讓民族得到救贖。

吮手指的小孩大,

>>而不要過分追溯歷史才、翻出來批判

這我不同意。假如我的祖上犯下什麼大罪,我一定要好好追溯,大加批判。去年英國政府就過去殖民的歷史,對非洲各國道歉。當然有人的反應是,這種追溯要追溯到什麼時候?(是不是需要叫義大利人道歉?因為羅馬帝國曾經殖民英國)這樣的道歉究竟有沒有意義?我想,這些討論,都是很有趣的討論。然而,可以肯定的是,大英帝國如果曾經有窮兵犢武的主張者,這些人都已經不再是主流了。
Posted by rosaceae at 2008年05月06日 2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