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ngzen Forward　 讓贊向前

達瓦才仁先生在給我的公開信的末尾中以「土族」舉例，並且質問：「不會有人要求中國人、西藏人或蒙古人放棄原有的他稱，改而統稱『蒙古爾』吧？」聽聞此言，達瓦才仁先生似乎並不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文明世界！若要我簡單地回答，只要任何一位蒙古爾人如此跟我要求，我一定從善如流，以蒙古爾人稱呼他。因為族名的他稱，國名的他稱，地名的他稱，當然都可以因為主體性的原因要求別人更改，這樣的前例不勝枚舉，記憶猶新的有大韓民國首都之中文名稱由漢城改為首爾，印度的Bombay改為Mumbai，而我所住的聯合王國裏，蘇格蘭人堅稱自己是Scots，並不認同English（英國人）或 Britons（不列巔人），如此堅持的歷史也已十分悠久，從二十世紀初期蘇格蘭民族意識覺醒至今一直如是，前不久前我還看見倫敦泰晤士報的評論，認為這可不是什麼political correctness gone mad（政治正確過了頭），而是表示（英國的）文明已經十分先進，以尊重別人為第一原則，正是文明風範的最佳表現，值得深為嘉許。

而族名與國名之主體性之體現，誠如吾友米那娃之梟已經充分說明的，如果是經過公民公開廣泛地討論以及透過民主機制達成了最後的正名決定，那麼不論其結果是什麼（西藏、圖伯特、圖博、地白地、菩提亞等等），此中文名稱一經由官方正式發表，那麼世界上任何有文明素養的人將會從善如流，以該名稱取代「西藏」，聯合國也將不得不尊重博巴此一具備民主正當性的決議，在圖伯特成為聯合國會員國的那一日，必定依此決議更改之。歷史慣例、他人稱法，都無法優先於博巴主體性之確立。今日就算「西藏」一詞是在秦朝發明的，博巴還是絕對有權利經由民主程序決定自己國家、民族的中文名稱。達瓦才仁先生一直想拿聯合國決議案的中文版本來恫嚇自己的同胞、搪塞關心正名議題的台灣人，若不是表示他對於國際事務完全無知，也以為別人完全無知，那麼就是別有政治目的的利益計算。

最令我矍然心驚的是，達瓦才仁先生口口聲聲表示「西藏已走上民主之路」，自己卻在言談之中一而再、再而三地顯露缺乏尊重人民的驕矜自大。且不提達瓦才仁先生的「當年勇」，他在我部落格上所發表的種種乖張言論，例如：正名「不是民主的問題，是專業的問題」，博巴各路英雄也不應該「談自己的感覺…因為決策不能憑感覺」等等，就足以令任何想要支持圖伯特的台灣人民大失所望。殊不知，為了彰顯主體性，正名就是民主問題，而普通博巴的感覺，正是身為人民公僕的達瓦才仁先生必須想辦法加以體現、彰顯、代表的！達瓦才仁先生當然可以有自己私人的意見，若是對中國歷史有獨到見解，他可以開設部落格盡情主張，也可以著書立說，在私人的範疇之中盡情表達他對於「圖博」痛恨、對於「圖伯特」取代西藏的不以為然、盡情揣測藏巴王朝與西藏的關連。然而作為公務員，他必須服膺議會的決議，服膺全體人民的指導，簡而言之，服務人民也。任何其他的行徑，甚而越俎代庖，反過來指導人民、同儕，已經違反了其身為政府公務人員的分際。

達瓦才仁先生還多次拿沒有幾個中國人聽得懂「圖伯特」或「圖博」來作為反對取代西藏的理由，然而「圖博」或「圖伯特」等名稱之所以不彰，身為長期主導達蘭薩拉當局（以前的流亡政府）中文部門的達瓦才仁先生首先就難辭其咎，他居然還可以顛倒因果關係，以他主導多年（或不作為多年）之結果拿來證明其「個人」主張的正確性，其厚顏無恥的程度，令人嘆為觀止！身為一個台灣人，我更深知拿「圖博」（或「圖伯特」）取代「西藏」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最顯著實例就是台灣圖博之友會以一個民間團體的身分，運用有限的資源，經過多年的奮鬥與不厭其煩的說明與宣傳，已經讓許多台灣人接受了「圖博」的名稱，許多人更以自己懂得使用「圖博」一名來表現文明風範而深深自豪。如果今日這個名字在台灣遭到挫折，達瓦才仁先生擔任代表以來，多次對此名稱公開表示不以為然、公然扯後腿行徑就是始作俑者。

達瓦才仁先生在我的部落格裏表示：「西藏人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經過了詳細的討論，今天是台灣人懸鉤子對這個問題提出異議，我才回應」，言下之意似乎認為我多管閒事，是個麻煩製造者。然而，今天假如所有的博巴都對於「西藏」一詞沒有異議，深為贊同，那麼我今天寫作這篇文章就沒有必要，作為一個從小學習中文的人，我大可以謹守國民黨在教科書上教導的「西藏地方」，不必自找麻煩、大費周張。然而正是因為我二零零八年開始為圖伯特進行寫作與翻譯以來，深深體悟到博巴友人的民族意識高張，許多人對於「西藏」這個名詞無法體現博巴民族與國家的主體性而深深地介意，才是促使我一而再、再而三討論、翻譯、研究、挑戰這個議題的原因。而《必也正名乎》一文在我的部落格上發表以後，許多博巴熱烈的迴響更證明了我的看法，我謹在此表達感謝之意。另外，為讓贊奮鬥多年的前輩嘉央諾布啦也在Skype上對我表示支持或肯定，或者，這一切終於還是功不唐捐！

達瓦才仁先生又在我的部落格裏表示：「如果認為這是西藏人內部的問題，則西藏人已經做出了決定。」言下之意似乎是正名一案早已拍板定案，不必多費口舌。然而民主制度的特色，不同於獨裁、寡頭與專制制度者，就在於能夠時常地靈活地調整決策，找出最適合的解決方案。因此，此事的責任就在每一個博巴的肩頭。我仍然相信達瓦才仁等人所代表的只是博巴裏的少數，許多高贍遠矚的博巴有識之士，亟待此篇文章的聲援，而更多了解到自己責任重大的博巴朋友，也將會有勇氣表達自己的聲音，為圖伯特民族與國家的未來恪盡一分心力。正如十三世達賴喇嘛所言：「我們是一個小型、虔誠又獨立的國家。為了跟上世界潮流，我們一定要保衞我們的國家…。而為了捍衞、維持我們國家的獨立，每個人都應該自動自發、努力地工作。」亦如吾友所言：「請博巴們勇敢的主張做為一個人類社會一份子所與生俱來的所有權利。那包括尊嚴、自由與種種基本人權。這些權利都與自身與群體的存立有關，並且無可割裂讓渡。前途雖然艱險，然而，如何的決定與決策，需要凝聚博巴群體的共識與智慧。」而我說：博巴在為民族存立與人權努力奮鬥的同時，只要驀然回首，一定會發現「德不孤，必有鄰」，許多台灣人將無悔付出，戮力支持，一路相挺下去。然而假如博巴想要放棄自己的主體性、放棄不應割裂讓渡的基本權利，選擇投降，那麼，「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恕我們台灣人也無法奉陪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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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44) 引自沈松僑，〈我以我血薦軒轅──黃帝神話與晚清的國族建構〉，頁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