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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sh and Burn: How the global economic crisis could bring down the Chinese government
by Joshua Kurlantzick　
The New Republic
November 20, 2008

遽爾一敗塗地：全球金融危機可能會讓中國領袖丟官
／《新共和》雜誌記者約書亞‧科蘭滋克


通常，南中國的製造業重鎮，珠江三角洲，充斥著商業的聲音。在大型的新高速公路沿路，一串串的新工廠製造出玩具、電子產品、以及其他銷售到全世界的消費商品。珠江三角洲的城市如廣州，新富的商賈們在高級的酒樓裏談著生意。

但在最近幾個月，珠江三角洲看起來好像一九八零年代的艾倫鎮。就在全球金融危機打擊了西方消費者的口袋時，這裏的訂單也開始減少了。而憤怒的工廠工人，許多人被工廠欠了好幾個月的工資，開始走上街頭。最近的一次事件裏，三百位原料商與債主「跑到江龍控股公司〔一家老闆突然消失的工廠〕，搶搬廠房裏的東西，好拿來抵債。」《今日美國》這樣報導著。

這樣的不安很有可能繼續擴大。鑑於中國的經濟多年以來第一次下跌，這個星期中國政府宣布了四兆元人民幣（約五千八百六十億美金）的經濟刺激方案。然而在許多方面，有危險的不只是經濟而已。比較起來，美國的一次金融失敗，單單只是意謂著喬治布希政府名譽又再度受損，在中國，可能卻是整個政治秩序的崩盤。

多年以來，北京政權得以穩坐龍椅，靠的是與其人民的一項基本交易：忍受我們的威權統治，我們就會讓你發財。數年來，這似乎很有效，讓許多中國觀察家（包括我在內）都下結論，北京正在崛起成為世界大國。但就像這次金融危機所顯示的，上述的交易所倚賴的是很脆弱的基礎。如果北京這頭跳票的話，本來就已經舉行過多次抗議活動的中國人民，也許也會反悔，不履行他們的承諾。

雖然名聲不佳，然而北京的獨裁政府絕非專制。北京政府很久以前就放棄了真正的共產主義意識形態，而其目前的領袖，胡錦濤，不過是傀儡，他出生的背景是農村的官僚，但其革命領袖的魅力大概與鮑伯‧多爾(Bob Dole)一樣。（懸鉤子：就是完全沒有的意思。）而中國的公安機器也許相當成熟的，但整個國家太大，有太多受過教育、懂得使用網路的人，讓北京無法採用北朝鮮金正日的那一套來洗腦這些人。我曾經遇過的大部份都市人，對於他們的領袖各種優缺點都十分清楚，而且絕對沒有把他們當成神，好像1950、1960年代對毛澤東那樣。

所以，自1970年代晚期以來，中國的領導人開始開放經濟之時，他們把賭注放在他們能夠達成持續的經濟成長的能力之上。「1989年天安門事件發生之時」－－就是經濟衰退之時－－「中國的都市知識份子有很好的理由感到憤怒，」中國專家安戈（Jonathan Unger）在他一篇研究中國中產階級的論文裏這樣說。「他們的工資太低，而流傳的笑話諷刺說拿手術刀的掙得不如拿剃頭刀的。」但就在中國的經濟在近年以爆炸式的速率成長之時，他寫道：「政府刻意採行一種有利〔此都會區人民〕的政策，透過他們的薪資與各種好處。」中國領導人將外國的投資導向都會的東岸，創造出有利於城市的社會福利政策，並且數年來，防止農村人口移民到都市去，如此把工作機會保留給都市裏的年輕人。中國經濟改革的始作俑者，鄧小平本人，都清楚地指出，策略就是要佳惠中產階級，並且讓成長與穩定並行。他有名地宣布：「讓一部份人先富起來。」

大體而言，他們的豪賭已經成功了。三十年來，中國每年的經濟成長都超過10%，而這個名義上的共產國家，現在看起來比華爾街更資本主義。即使在小省城如蘭州，我去年造訪過的地方，都擁有大型的商城、露天的市場、以及新建的摩天大樓。

自從1989年天安門鎮壓以來，中國的都市中產階級都完全相信這種成長－－而政權也一樣。在普尤（Pew）的一項民調中，超過80%的中國人民說他們對於國家目前的狀況很滿意，大約是美國人民滿意美國現況的三倍。（當然，此數字是調查都市地區、中國東部而得到的，這裏的滿意度比起較貧窮的鄉村地區還高。）確實，當我採訪上海的年輕專業人士時，我發現他們對於政治的變化沒有任何興趣。「談論〔政治〕或者涉入是沒有用的」一個中國雅痞在去年的時代雜誌〈中國的唯我獨尊世代〉（”China's Me Generation"）裏這樣表示。

現在，此交易正在崩解之中。出口業，構成了中國的國內生產總額(GDP)的百分之四十－－這個數字委實過高。（比較起來，美國的出口總值，大部份的年代裏，只佔10% 的GDP）。而全球的金融衰退已經在中國造成可怕的損失。中國珠江流域地帶，已經有一萬家工廠在2008年的夏天關門。一位專門分析中國的專家，章家敦，估計今年年底，將會另有兩萬家關門。在2008年的第三季，北京也報導了第五季的連續成長衰退，許多私人的諮詢研究公司都認為明年將會有更明顯的衰退。還有，失業率正在大幅上升；路透社最近報導，在主要的出口城市溫州，大約20%的工人失去了工作。

就在成長趨緩之時，銀行業可能會遭受打擊，而由不懂市場的散戶所炒作的股市，可能會更進一步下跌；單單去年一年，上海股市已經從六千點下跌到一千八百點。（這種程度的下跌，假如是發生在美國的華爾街，肯定會將美國帶入第二次的經濟大蕭條。）然而因為金融機構的主要股份仍然都由國家掌握，沒有人真正知道中國銀行的壞帳情形倒底如何，雖然大部份估計裏，中國有大約一兆美金的壞帳。

就在經濟變差之時，抗議活動就變多了。許多中國年輕人從來沒有經歷過經濟的蕭條。在珠江三角洲，數個月的裁員，已經激起藍領工人的街頭抗議，害怕他們永遠都沒辦法拿到被欠的工資了，而債主則對工廠老闆關門後失踪十分憤怒。這些示威正在變得愈來愈暴力，而最後可能會招來同等的暴力回應，因為中國的工廠老闆開始雇用流氓來對付這些抗議者了。整體而言，示威正在漫延，這是根據自由亞洲電台的報導，後者多年來密切追踪珠江三角洲的發展。雖然中國在近年已經處理了數萬次的抗議活動，但過去的抗議都是在貧窮的鄉村地方發生的，不是在繁榮的三角洲地區，或者其他國內的中產階級地區。

對於政權更糟糕的事情是，經濟的蕭條正在打擊中國的房價與都會區的工作。都市的中產階級就是北京的重要支持基礎，現在發現他們唯一的資產，他們第一次買的房子，正在貶值之中，而他們的女兒與兒子出了校門後找不到工作。在幾個大城市裏，房價在去年一年裏就跌了百分之五十。也許不令人意外地，都會的中產階級抗議地價與強制拆遷的現象，正在像上海這樣的城市裏大幅增加。「這種形式的抗議，城市裏的人發動的，就是政府最擔心的，」一個房地產專家在上海這樣告訴我。「這些人是銀行家、醫生、教授，是真正有影響力的人。」

自從1989年來首次，北京看起來似乎很害怕的樣子。這次大手筆的經濟振興方案，對於一個一向謹慎小心的政府而言，就是他們深感憂心的象徵。（根據《經濟學人》的說法，政府匆匆推出此方案，打算救衰落的經濟，然而卻對這些錢要如何花用沒有具體的計畫）。為了阻止抗議活動－－在過去一個月裏，根據華盛頓郵報，已經有數十次的勞工抗議－－中國的中央與地方政府已經開始發放緊急貸款到珠江三角洲與其他不安的地方，就是那些工廠的老闆沒有發工資就關門的地方。

北京花得起五千八百億美元在經濟刺激方案之上，因為它有兩兆美金的外匯存底。但有這麼多錢，中國的行動也許還是不夠的。1989年的天安門鎮壓再度重演，並不是個好的選擇：二十年前，知識份子的抗議人數少得多，而中國對於保護其全球聲譽沒有什麼興趣。在此同時，中國已經給了足夠的自由，現在普通的中國人可以要求基本的工資，好的房子，以及其他權利。所以，除非北京再度讓經濟成長，他們有可能會面臨數十年來第一波不衰退的抗議浪潮。到現在為止，中國有辦法將勞工的抗議活動分別處理，防止串聯，也不讓它變成有一個共同的領袖來指揮。但如果中國的衰退變成不折不扣的大蕭條的話，這個國家可能會面臨首度對政權最嚴重的威脅。